2011年12月22日 星期四

臺灣高山紀行-山、雲與蕃人(書摘)

近日雪霸國家公園的ㄧ篇文章: 【走在鹿野忠雄的腳步後看雪山鳥類分布的變化】讓我想把之前的抄錄自【山、雲與蕃人】的段落並揣摩鹿野忠雄的心境,來呼應這篇報導與大家分享。

為了攀爬台灣的高山,少年鹿野忠雄以考上台灣的高校為手段,全然的被這南方島嶼豐饒的山林美景,動物植物的多樣性與地理地質的迴異錯縱性所吸引。自小在心裡萌發的種子,不畏離鄉背景的孤寂,來到台灣美麗之島。而鹿野先生對山林的熱情,更在台灣高山豐富的動植物相與原住民朋友的勇猛圖騰的摧化下,蛻變成一位在學術上自成一格的台灣生物地理學家與人類學家
鹿野先生的年少時光裡,台灣的山岳、稜線、雲彩、絢陽,一路相陪。而大自然的狂風驟雨、危險重重的崩塌懸崖、對原住民抗日情緒的恐懼,雖是他攀山越嶺的絆腳石,卻一點也不能澆熄他對這片山林的熱情。隨著歲月,漸將自己內心世界融入與山、與雲、與人的境界。

以何不可思議的因緣,讓鹿野忠雄恣意地將自己的青春歲月揮灑在異鄉的山林間

我每年都遠渡重洋來到台灣的高山地帶,燃燒青春的熱情;這裡有雄偉的群山、無盡的原始林、樸質的蕃人,以及好奇、冒險和多采多姿的文物所交織的台灣群山世界,如今已成為今生不可分離、無法捨棄的存在
玉山東峰的攀登

這糾結的因緣恐怕連鹿野先生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,而發自心底矛盾的聲音這麼說:

哎,我不得不回東京了嗎?感覺離開大都會似乎已有一年之久,所以想到回東京我有淡淡的喜悅。另一方面,我對台灣的山有依依不捨的感情,回家的喜悅反而使我感到內疚。我渴望著,再給我一次機會罷,我想以最後一次轟轟烈烈的活動,結束本季台灣高山之旅。
馬利加南山縱走馬博拉斯山

這樣的期待,在一趟馬利加南山登頂的旅途中確實也得到了山林的回饋。

大地上只有風聲和鳥鳴聲能夠打破自太古以來的「原始的靜謐」。我走了好遠的路才到達這心臟地區,一念及此,我的眼眶又紅潤起來了!
晨風獵獵,旅愁乘著晨風湧上心頭,我不是在依戀久違的繁華城市,而是自願踏入最深入的蕃地,被山的崇高與原始擁抱時,發現自我的歡樂。
馬利加南山縱走馬博拉斯山

鹿野先生發自內心與大自然的和鳴,尤似禪修者於深定中無我的愉悅。即便是天候不佳,山相兇險,甚至可能輕易地奪人生命的無常,恐怕都不足以與愛山者身心浸淫於崇山峻嶺的懷抱中,短暫的歡愉所匹比。

山有時後貪婪地強要我們每一個人唯一的生命,但是無論遭受何等的苦難,我們還是離不開山的懷抱!在殘破的獵屋裡過著乞丐似的生活,我仍然感覺心情愉快,畢竟是山在召喚的緣故!
馬利加南山縱走馬博拉斯山

一方面在兇蕃隨時出擊的威脅下,逞著蠻勇來攀登,另一方面則意外地遇上事先無法預測的惡地,在興奮與恐怖的戰慄交錯中,徬徨於山谷多時,陷入幾乎絕望的境地。這是我畢生難忘的。
攀豋過程很恐怖,卻發現原始的溪谷是那麼美,印象那麼深刻,我從來沒想到從八通關道路看不到的溪谷內部,竟然密藏著原始之美:那壯觀的岩壁、驚人的大型懸瀑、隱藏鬼怪的深潭、絕無人跡的原始祕境
單人獨登尖山

偶有獨登大山的壯遊,而大多時日,鹿野是偕同原民嚮導同登山脊,共攀危崖。對於原住民族的態度,不僅未從殖民者至上的高度來對待同行的原民嚮導,而是放低身段學原住民語、研究原住民文化,羨慕原住民族那種自由自在的縱走於高山叢林中,就像是悠遊於自家宅院的自在,甚至希望自己精神上就是原住民族。

「這裡是我們快快樂樂生活的地方啊!」出獵的蕃人好像正在我耳旁如此傾訴。瞬間,我沉入恍惚中,忘記了一切,只是側耳傾聽。啊,我是多麼嚮往他們無拘無束、自由奔放的生活!
東郡大山塊縱走

除了對台灣山岳原始美景的記述外,鹿野先生對動、植物分布與分類有極大的興趣。拉丁文字的動植物學名跟隨著他的翻山越嶺,一一的被記錄下來。他的自學精神隨著他對自然的熱情,在他攀登高山時,盡情的揮灑了出來。當他在攀登大山時,永澤蛇目蝶與阿里山黃斑蔭蝶隨他的步伐,無聲地飛舞。同行的原民獵人有時也捕獵了高山白腹鼠、台灣高山田鼠與罕見的食蟲獸等小型哺乳類動物,把毛皮製成標本,而鼠肉就成了高山旅人們的美味佳餚。攀爬在斷崖小徑轉角處,也被這高山野花爭奇鬥豔的展場,深深吸引。
然而,鹿野先生終究得回到塵世的吧只是回到都市後,又開始計劃著下一趟回」的旅程,回到他所思念的山林的懷抱裡。鹿野先生對於山林的憧憬,突顯出他對平地生活的不喜。

啊,台灣的平地為什麼這樣吵呢?人來人往的熱氣蒸騰,幾乎令人窒息。反過來說,蕃人居住的山地,一種超脫俗塵的寧靜和飄散在空氣中的清香,與平地漢人居處的混濁,成為明顯的對比。
每次看見已經遭受人為破壞的台灣平地,就想起自太古以來保持自然原貌的蕃地,我的心情猶如剛剛逃出焦熱煉獄,而有獲救的快感,這樣的比譬並無過當。人生有煩惱才有喜悅,如此看來,平地種種不愉快的事,至少有些正面的意義。
卓社大山之行
(以上因原著與譯註仍保留日據時代對原住民族的稱呼,在抄錄的句子裡仍保留著『蕃』字,在此抱歉,絕無惡意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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